《[哥谭]她来自哥谭》暮森豆 她来自异国 而她的罪恶来自哥谭 或者说,他们 【须知】 短篇,女主哥谭大学历史学教授,cp奥斯瓦尔德·科波派(企鹅人) 与其说是言情,不如说是知己 这是一篇出乎所有人预料的文 包括我 文章类型:衍生-言情-近代现代-西方衍生 作品风格:正剧 所属系列:之;相逢一场 文章进度:已完成 文章字数:23630字 第1章 玉 【一】 奥斯瓦尔德第一次见到她的时候是在哥谭大学。 那时候他还是菲什·穆尼的打伞小弟,而她也还只是大学讲师助手。 哥谭大学,历史学系。那天她在讲台上展示一段历史材料,穿着条黑色的长裙。 这些奥斯瓦尔德都记得很清楚,每一处都很清楚。 但是,很可惜,那天菲什要进去带走一个人。只是为了讨债,顶多打断条腿什么的。 这不是什么重要的事情,不过是哥谭黑帮漫长发展过程中毫不起眼的一点而已。 但只有她是不同的。 “你们凭什么带走我的学生。” 她站在门口,拦住了一群打手。 菲什斜眼瞥她,招了招手—— 单纯到可怜的、无知的助手小姐。 奥斯瓦尔德这样想着。 她被人一拳打倒在地。 但这不是结束。 当然,如果这就是结束的话,奥斯瓦尔德也没有必要记住她了。 她不知道什么时候爬起来,从斜刺里冲过来撂倒了菲什——她很聪明知道制服老大的道理——钢笔尖抵在她喉咙的位置。 气氛凝固。 然后,她打了一个电话。 没人听懂她说了什么,她是亚裔,貌似是中国人。她说的中文字正腔圆,语气里有一种疏离淡漠的命令感。 过了一会,法尔科内阁下给菲什打电话,让她回去。 “就这么——” “——永远都别。”法尔科内阁下的语气冷下来。 “都别招惹殷和她的学生。就这样,菲什。” 走之前,奥斯瓦尔德多看了那女人一眼。 黑发黑眼,一双柔圆而尾尖上挑的眼睛,细直的眉形,还有因余怒未消而下撇的嘴角。 典型的亚裔长相,又多了些刻薄、难以相处的气质。 但又似乎不止这样。 可他没有想太多,菲什今天碰了钉子,尽快把她安抚下来才是要紧事。 【二】 奥斯瓦尔德第二次见到她是半个月之后。 那时他假死脱身后重回哥谭,在马罗尼的饭馆里打工。谋划着更大的目标。 那天他帮忙递盘子,那桌又正好是她和她的一个亚裔学生。 也许是人种的差异,奥斯瓦尔德不大能记得住那些匆匆一瞥的亚裔长相。可她不一样,也许是那双眼尾上挑的黑眼睛,也许是那股与生俱来的冷漠疏离气质。 他一眼就认出了她。 他把餐盘放到桌子上,她看了他一眼,眉头一挑,又很快落下。 除了那个挑眉的动作,她几乎没什么表情的变化。 奥斯瓦尔德不知道她有没有认出自己。但如果有,那她就不能留—— “谢谢。” 她把小费放在他手里。 “周日快乐。” 她笑的时候只有嘴角扬起,眼神未变。 那不是真心的笑意,奥斯瓦尔德很清楚,但他不会和钱过不去。虽然没多少,但现在毕竟…… 穷。 【三】 杀不杀她,这还是个问题。 奥斯瓦尔德在厨房里刷着盘子,透过那小小的玻璃窗偷窥她的一举一动。 她点了意面,还有蘑菇浓汤。她的亚裔学生和她差不多,总之…… 她们用的是筷子。 用筷子夹起意面——说到底也就是面条——并不是什么难事。 相反的,这很正常。 可在意大利餐馆里用筷子吃饭,这实在引人注目。 奥斯瓦尔德这样告诉自己。 这就是自己一直观察她的原因。 终于,她和学生走出了餐馆。奥斯瓦尔德立刻跟了上去——他总要弄明白这个女人对他是否存在威胁。 一个能和法尔科内搭上关系,敢威胁菲什,现在还很可能认出自己的人…… 他不能功亏一篑。 他放下手里的盘子,和旁边的人请了假,一路尾随。 他看见她把学生送上了计程车,他看见她站在十字路口停了好一会。 她没有搭车,而是步行。 他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跟的太紧了,或者是自己那条跛了点的腿走路声音实在特别,她听出来了。 奥斯瓦尔德只是紧张的握着手里的小刀,一直到她走进一间公寓,关上门—— 他猛地冲出来想把刀抵在她脖子上,但却被她回身一扯摁在了门上。 公寓的门关紧,奥斯瓦尔德贴在门上,手臂被她反剪在身后,刀落在地上。 “你真的是杀人熟练工么?” 她的英语口音平直到近乎毫无感情。 “跟踪我……为什么?” 奥斯瓦尔德奋力挣扎了几下,可这个和他相同身高却身材纤细的女人,此时力气居然大的吓人。 “你不说,我就把你交给菲什·穆尼——” 奥斯瓦尔德整个人一僵。 “哇哦。”她笑了起来。“那你为什么跟踪我呢?” 沉默。 她叹了口气,从包里扯出手铐来,把奥斯瓦尔德扣在了椅子上。 她说了几句中文,然后就当做他不存在一样,开始整理历史资料。 一大摞的厚重文献,还有比头还要大的硬皮书。她把那些一口气抱起,奥斯瓦尔德几乎看不见她的存在。 “女士,我觉得这应该是个误会……” 他顿了顿,开始想办法让自己脱离这个困境。 “我并不是想杀你——” “啊我知道了。” 她突然灵光一现似的。 “你现在不在穆尼身边,反而在马罗尼的餐馆里工作……你是怕我认出来你所以杀人灭口是吗?” 她把那些书扔到桌子上,俯身看向他。 “那你大可不必担心,因为我是哥谭最遵纪守法的住户。不多事,不惹事。各人自扫门前雪,休管他人瓦上霜。” “……最后一句你说的中文。” “啊抱歉。”她眨了眨眼睛。“忘了。” 然后又灵光一现似的。 还是一句中文。 她走进厨房,渐渐传出饭菜的香气。 所以……不把我放了吗。 奥斯瓦尔德懊恼的叹了口气。 “女士——” 面前突然摆上了碗筷。 是一碗热气腾腾的中式清汤素面,最上面还缀着点葱花。 再抬头时,那女人已经捧着另一副碗筷在桌子对面吃起来了。 “右手我没给你锁紧,你甩一甩就开了。我家里就只有筷子……你将就一下?吃完了你就走吧,就当咱们没见过。” 她说这话的时候甚至没有看他,语气平常的就好像在说今天天气真不错一样。 但是那一天的奥斯瓦尔德没有吃那碗面。 而后来这样的对坐却成了常态。 可即使一张餐桌上对坐成了他们见面时的平常,奥斯瓦尔德每次回想起这一天时,还会遗憾于对那碗面和那个人过分戒备。 可她说。 奥斯瓦尔德,防人之心不可无。 不。 他想。 其实我还是可以信任你的。 放下谨慎和一切戒备,放下所有的小心翼翼和全部的胆战心惊。 一碗清汤素面,一张木制餐桌。 还有沉默对坐的两人。 这大概就是阴暗哥谭里,除却母亲的怀抱,他所能找到的唯一净土。 【四】 “这位女士,请允许我冒昧的提出邀请。” 她再一次和学生在马罗尼餐馆里吃饭,并且结账的时候,奥斯瓦尔德出现在她面前。 他换上了合适的西装,领结是类似于燕尾的红色衬边,看起来很别致。 他还拄了根文明棍,但配上他那一瘸一拐的步子,与其说绅士,不如说滑稽更恰当些。 她眨了眨眼睛,示意学生先离开。 “邀请?” “是的。”奥斯瓦尔德笑了笑。 “对于上次的冒昧到访我深表歉意,所以这次我希望你能给我一个共进晚餐的机会来——” “看来你并没有把我那天的话听进去。” 她话锋一转。 “好吧,我同意了。但你可要想好你需为此付出的代价……别轻视任何一个人,先生。记住这一点。” 或许我们彼此吸引的点就在于,我们都是弱者。 后来的奥斯瓦尔德这样对她说。 “弱者?” 她反问。 “是别人眼里的弱者,但不是自身本就为弱者。他们歧视我是亚裔,他们嘲笑你的外表。但这不代表我们就真的是弱者。奥斯瓦尔德,你还是喝口茶冷静冷静再和我搞什么煽情吧。” 嗯……她的脾气不大好。 可她说的没错。 我们都是别人眼里的弱者,自己以外没有人知道我们有多强大。 除了彼此。 后来的奥斯瓦尔德看着后来的她,餐桌两端寂静无声。 只要在,哪怕沉默也是好的。 那天的晚餐进行的不怎么样。 她几乎没怎么吃东西,对于奥斯瓦尔德的话题也都是答而不迎。 就像一块油盐不进的石头。 这个词是后来他从她那学来的。 “我有点想那个三明治餐车老板了,虽然不算很好吃,可他就在从我公寓去哥谭大学的路上。” 她突然提起这件事,然后看向他。 “你当时要是没杀了他多好。” 奥斯瓦尔德表情有一瞬间的僵硬。 “什么……” “没什么。”她摆摆手。“从前我不好管闲事,现在和以后也不会。奥斯瓦尔德,我并不是什么可以研究或者利用的东西,我不过是哥谭大学历史学系的一名……哦,对了,恭喜你升职成为经理。我也从讲师助手变成了正式讲师。” “好吧。” 他整理了下自己的表情,换成合适的笑容。 “恭喜你,Miss……” “殷瑢玉……算了你们都没法念这个名字。”她垂下眼睛。 “殷,或者玉。不过我的同事都叫我玉,只有学生才叫我殷小姐。呃,你们叫这个姓氏总是怪怪的。” “……玉?” 那是奥斯瓦尔德第一次叫她的名字。 第2章 她 【五】 “你是亚裔,小姐。” “所以呢?” “所以,很抱歉小姐。今日份的折扣价不能算你。” “哦……这样啊。” 玉淡淡瞥了他一眼。 有的时候,轻视亚裔的也往往就是亚裔。 自卑才是最可怕的东西。 她推开寿司店的门,刚刚吃下的生鱼片现在只剩下恶心。 回学校的路上,玉接到电话。那个中国留学生邀请自己去她家吃饺子,她想了想,同意了。 饺子是猪肉酸菜馅的,吃的时候,玉想起家的味道。 姥姥很会包这个馅的饺子,小时候自己总会吃很多。 “殷老师,我去给邻居太太送一点,她人很好,上次还帮我骂走了一个小流氓。” 那是记忆里小时候才会有的邻里关系。 门开了,玉在客厅抬头望了对门一眼,却碰巧和屋里的人对上了视线。 是奥斯瓦尔德。 学生和老太太在聊天,玉愣了愣,他也是。 门又关上了。 “怎么了,老师?” “没什么……” 她低下头,很好的收起了自己的情绪。 最近哥谭黑帮街头枪战,玉从学校步行回家的时候,差点被流弹打中。 她后怕的拍了拍胸口,决定从明天开始穿防弹衣再出门。 混乱的日子很快结束了。哥谭黑帮有了新的大佬掌权,外号企鹅人。 全名,奥斯瓦尔德·科波派。 玉听到这个名字的时候,差点把手机摔在地上。 “还是老规矩,生意归生意。没人会去打扰一个遵纪守法不惹事不找事的哥谭大学老师。” 电话对面的声音顿了顿,讽刺的补了一句。 “还有老师的学生。” “哦。” 她只淡淡应了一句。 “知道了。” “企鹅对你很好奇。瑢玉,为什么?” 她眨了眨眼。 “那你得问他去。” 然后挂掉电话,就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继续埋头于手边的历史资料。 晚上回家的时候,办公室门口莫名其妙来了一个秃头男转达邀请。 大意是说,奥斯瓦尔德请她吃饭。 “不去。” 她推开秃头,大步离开了办公室。 * “虽然她拒绝了,但我还是可以把她带来。” 维克多垂下眼睛,瞥着奥斯瓦尔德。 “老板?” “不了。” 他摆摆手。 “就当我没说过。” 【六】 哥谭有了新市长。 演技浮夸到炸裂。 玉看着电视上直播的市长演讲,难得露出笑容来。 直到奥斯瓦尔德出现。 后来好长一段时间,玉再也没有听过有关于他的消息。 “哥谭黑帮现在是权力真空,那个新市长不是什么好货色。瑢玉,你还是自求多福吧。” 她挂断电话,去了华人学生的公寓。闲聊时无意中得知,对门的老太太已经消失有一段时间了。 消失啊…… 玉顿了顿,没有说话。 回家的时候,她推开门,一柄匕首抵在了脖子上。 “我——” “——我去给你煮碗面吧。” 玉轻轻的挪开了奥斯瓦尔德手里的刀。 “你看起来饿坏了。” 刀慢慢放下,他张了张嘴,却一个字也没说出来。 清汤素面被摆在面前,这回,还贴心的配上了叉子。 “但我觉得还是筷子更好用一些。”玉补了一句,端着另一碗面坐在对面。 “太饿的时候不能吃太多,先喝点汤吧。” 后来的奥斯瓦尔德问玉,为什么之前他掌控哥谭黑帮的时候不接受邀约,却在自己落魄被追杀的时候给自己煮了一碗面呢。 “……我又不缺你的那一顿饭。” 她瞥他一眼,把筷子递给他。 “宫保鸡丁,这可不是中餐馆那样按你们口味改的。” 奥斯瓦尔德接过筷子,熟练的夹起鸡肉块。 “那我那时候就缺你那一顿饭,是吗?” 玉笑了起来,没有回应。 不找事,不惹事。 各人自扫门前雪,休管他人瓦上霜。 玉,你并不是这样的人。 奥斯瓦尔德想。 从第一次见面时,你就不是这样的人。 哥谭最佳生存之道,你看得透,却不愿这样做。 * “我还是教你用筷子吧……” 他点点头。 “其实很简单的,就是杠杆原理。” 玉走过去,把筷子放在他手里。常年握粉笔让她手心也生了薄茧,指侧粗糙,并没有看起来那么柔软。 “下面这根不动,上面那根借助拇指还有食指和中指间的点移动……我说明白了吗?” 奥斯瓦尔德试了试,很快就学会了如何使用筷子。 然后就是囫囵吞面。 玉看着他,又把自己那碗没动过的面放到他面前。 “一共就下了一小绺,不够我再去煮……你别那么着急啊,我,我再下一碗够吗?” 他抽空点了下头。 可等玉端着新煮好的一碗面出来的时候,奥斯瓦尔德已经不见了踪影。 她垂下眼睛,一个人坐到桌子对面,又加了一勺醋,缓缓吃了起来。 【七】 奥斯瓦尔德被正义警探戈登送进了阿卡姆疯人院。 哦……原来是疯子啊。 玉在学校里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手头正准备着明天以副教授身份的第一堂课。 那节课很简单,主题是中国汉武帝的功过。 其实说来……也不算简单。 论功过是非成败,怎么可能简单呢。 而且即使有了预习,哥谭大学的学生又怎么可能和国内的学生一样自幼耳濡目染对历史人物耳熟能详呢。 这一点她早就知道,可她当初还是选择了出国看看。 是时候换个环境了,瑢玉。 她对自己说。 换一种思维去看待世界,也许自己一直以来的疑问也就有了答案。 是的,思维不同,可困惑着的人往往却是相同的。 可是…… 也许不会有答案了。 玉翻开笔记,里面夹着一张她从报纸上剪下来的奥斯瓦尔德照片。 眼神阴郁,但对权力的欲望不减分毫。 他太容易看透了。 * “所以……这就是你当初收留我一顿饭的原因?” “你在说什么呀,奥斯瓦尔德。” 玉挑眉看他,长长的餐桌两端气氛平静安宁。 “你是不是该走了?你今天看起来问题很多的样子,可我学的是历史。要不然你去找别人问问别来我这打扰我——” “不,玉,我没有问题。” 他连忙摆手。 于是长桌上又恢复了之前的安静。 偶尔会有玉翻动书页的声音。奥斯瓦尔德闲来无事,只是借着午后阳光,看着她线条柔和的侧脸。 “玉……” “帮我把架子上的《秦汉魏晋史探微》拿过来。”她头也不抬的说道。“谢谢。” * “抱歉,科波派是不允许被探视的。” 阿卡姆门前,保安拦住了玉。 “请您离开。” 她看了眼监狱一样的阿卡姆,脚步顿了顿,却只能离开。 “不找事不惹事,各人自扫门前雪,休管他人瓦上霜……” 她念着这几句话,却突然笑了起来。 “我大概是疯了,是的,疯了。” 大约两个月后,玉突然接到奥斯瓦尔德打来的电话。 他说话的语气很奇怪,说的话也奇怪。 玉莫名其妙的听完了这一堆之后,只问了一句。 “你真的还好么,奥斯瓦尔德?” “当然,我现在好得很。”他的语气那么激动。“我和过去的自己正式告别了,我现在是全新的我。不再做错误的事情,远离那些罪恶——” “如果有事你可以找我。” “……好的,谢谢。” * “奥斯瓦尔德,你找到那本书了没?” “玉,这都是中文。我怎么能知道哪本是你要的?” 她落笔、起身,走到书架前。 “最上面那个,田余庆先生写的……算了我自己拿吧。” 她噔噔噔上了梯子。 “帮忙往左推一下。” 奥斯瓦尔德照做。 玉的长裙裙角从他鼻尖掠过,带着她常用的香水味道。 他突然低下头,思绪乱了一下。 “好了,谢谢。” 她抱着一本书从椅子上跳下来,不小心撞上了奥斯瓦尔德。 他猛地后退一步,右脚猛地点地,他疼的皱起眉。 “啊我不是……抱歉抱歉。” 她把书放到架子上,蹲下身去帮他揉了揉膝盖。 “天气不好也会疼么?”她问。 奥斯瓦尔德点了点头,在意识到她看不到之后又嗯了一声。 “这样啊……”她眨了眨眼。“可我不会推拿针灸啊……对了,我柜子里还有一搭膏药,你可以试试。” 有着奇怪气味的药贴被塞进手里。 后来奥斯瓦尔德发现,虽然味道奇怪了点,但是它真的很好用。 “要是好用记得告诉我,我从家里邮给你。” “好。” “对了,我突然想起来你之前从阿卡姆出来之后给我打的那个电话……真是笑死了。” “求别提,玉。”奥斯瓦尔德苦笑着摇摇头。 “太丢脸了。” 她站起身来,笑着扶住了他。 “好,不提。” “玉……”奥斯瓦尔德看着她笑的花枝乱颤的样子皱起眉。 “你让我的头比腿还疼。” “啧,奥斯瓦尔德。你太小气了。” 她看着他,直到他苍白的鼻尖上都染上了一点红。 “因为我知道你会记仇,所以……你第三次邀请我吃完饭的时候我就没有拒绝。怎么,我当时是不是不该答应你啊?” 作者有话要说: 圣诞快乐 洛可可的老父亲鹅也是玉的饭友奥斯瓦尔德 一起吃饭饭呀? 第3章 鹅 【八】 “又是晚饭?” 玉看着堵在办公室门口的秃头,默默把钢笔盖好。 “他不是说自己和以前不一样了还说什么要远离黑暗什么的么?” 维克多假笑着摇摇头,表示自己什么都不知道。 “哦……那我就去吧。” 她拿起架子上的大衣,跟着维克多上了车。 地点选在哥谭市最昂贵酒店,一处安静优雅的角落。 奥斯瓦尔德绅士的帮玉拉开了椅子,她点头致意。 * “所以……为什么又同意了呢?” “我不是说了吗。” 玉带着《秦汉魏晋史探微》起身,厚重的大部头书籍在她怀里沉默着,一切都是那么的和谐。 “因为你小气。” 话尾,她俯身靠近奥斯瓦尔德。似乎是在等待他的承认。 他慌乱的眨了眨眼睛,嘴张着,却什么都说不出来。 直到他从玉那双黑色的眼睛里看到脸红了的自己。 “好了不开玩笑了。” 她在奥斯瓦尔德开口承认的前一秒起身,带着书回到座位上。 电话响起。 是他的。 “什么?404!”奥斯瓦尔德惊讶的不得了。 “有事就先去忙吧。” 玉依旧埋头于书本。 “那我先走了。” “嗯。” 大门开合。 玉突然从层层叠叠的书本里抬起头来,顿了一会,目光又慢慢落了回去。 房间里只剩下沙沙的写字声。 * “我以为你会很好奇——” “我以为你会很好奇——” 异口同声。 “你先说。”玉看着他。 “啊,哈。”奥斯瓦尔德笑了笑,随意的摆了下手。 “我以为你会很好奇,我那段时间发生了什么。” “进了阿卡姆,又出来了。不是吗?”玉一副平静到极点的样子。 他顿了一下,似乎还想再说些什么。但最终……什么也没说。 “是的。” “那你好奇我什么呢。”玉抬起眼睛,满是坦诚。 就好像她身上从没有藏过任何一个秘密一样。 奥斯瓦尔德看着她,嘴角扬起。 “你。” “可我现在就在你面前啊。” 玉回答。 “奥斯瓦尔德。我,不过是哥谭大学最普通的教师而已。你所好奇的秘密,并不在于我。” “啊……这样啊。” 他突然发出一声毫无意义的感叹。然后,他似是自嘲的笑了笑。 “殷小姐,你也和其他人一样,并不会记住自己说过的每一句话。对吧?” 她愣了一下。 “我……” 然后突然一个转折。 “不,我记得。”玉微微倾身向前。 “奥斯瓦尔德,如果你需要帮助,我在。” 似乎是出乎意料的答案。 但这也许是他最想听到的。 角落里,两个人就这么安静了好一会。 还是玉先打破了僵局。 “节哀这个词太无力了,奥斯瓦尔德。我希望我能为你做点什么,但我不觉得该是几句毫无意义的安慰。我有时候不太喜欢说话,因为我觉得行动的作用更大些——” “不找事,不惹事。” 他重复着她最常说的一句话。 “还有后面那句中文……玉,是先打破原则的人,是你啊。” “哦……” 她突然放松身体,缓缓靠在椅背上。 “可我喜欢这样。” 现在,轮到奥斯瓦尔德沉默了。 【九】 玉很长一段时间都没有见到奥斯瓦尔德。 自从那次晚餐邀约之后,他们再没有联系过。没有短信,没有电话,甚至…… 哦,他们本来也没有留下过联系方式。 可玉知道,如果奥斯瓦尔德需要她,那么他就会来找她的。 要么,他现在很好。要么,他忙得很。 要么,他已经不记得她了。 可无论是那种,玉都觉得理所当然。 但如果是第一种可能,玉觉得也挺好。 没有联系,就代表不被需要。没有情感需要被倾诉,那他过得一定就是很好。 上次晚餐邀约时,他们说了太多太多的话。 从生活里的大起大落,一直到琐碎平淡的日常。 而那些本该激烈悲愤的情感,都在玉柔和的语气里沉淀为一声悠悠的叹息。 “奥斯瓦尔德。” 最后她说。 “如果下次还想聊天,直接到我家就好了。我还可以做点东西给你尝一尝。” 所以,玉今天回家的时候就在桌子上看到了一个奥斯瓦尔德。 “你想给我做什么?” 他笑的很勉强,眼角带着哭过后的红。 “……你饿么?饿就煮面,不饿就等着我做个点心。” 他耸耸肩。 “都好。看你想怎么弄。” 然后,玉就钻进了厨房里。再出来时,端着一碗面和一碟松仁玉米。 “甜的。” 她放下碟子的时候只说了这一句。 生活已经太苦,所以哪怕是一点点甜,都值得人回味。 “我……又杀了一次加勒文……” 他突然说,而颤抖的手夹不起玉米粒。玉拨开他的手指,把勺子塞了进去。 “……但是菲什居然还活着,菲什·穆尼,你知道的……她居然还活着!” “嗯。”她补了一句。“慢点吃。” “……我出高价要买她的命……” “嗯。” “……我只不过是为了自己自私的目的,结果却成了哥谭的英雄。哈,这太可笑了……” “嗯。” “……我想我也许换条路了,竞选市长……哈,到底谁才是愚蠢的人——” “——市长?” 玉忍不住重复了一下。 “你是说,你要竞选市长?” “怎么?” 他戒备的蜷起身子,像是阴暗角落里的凶狠困兽。虽然骨瘦嶙峋、伤痕累累,但狼终究是狼,狡诈狐狸的皮囊下,依旧是他生啖血肉的本性。 “没怎么。”玉也舀了一勺玉米粒尝了尝。 “如果……”她笑了一声。“我会投你一票的。但如果你想贿赂选民,我也不会反对。” 可狐狸……本也是吃肉的啊。 所以,她第一眼看到的和她后来所知道的,实际上并没有什么不同。 “哈。” 他笑了一声。 “如果你愿意投我一票,我是不会少了你那份的。” “哦,那我肯定会支持你的。”玉笑了起来。 “松仁玉米会不会太甜了?” “我觉得正好。” “啊……你们的口味就是喜欢甜呀。”她叹了口气。“之前我还担心糖太多了呢。” 玉的眼睛不是常见的那种亚裔式,而是带着眼皮褶皱的一双亮晶晶。 她说这话的时候眼神流转,眼尾上挑的模样里带着无意的勾人。 迷人而不自知。 危险。 这是奥斯瓦尔德的第一感觉。 “那粽子、汤圆、月饼……你肯定也是喜欢甜的了?那我下次煮糖水好了。华人街有一家卖的黑凉粉还可以……” “……好。” 可他还是陷了进去。 【十】 奥斯瓦尔德当选为哥谭市市长。 玉在报纸上看到这则消息的时候,一口茶呛在喉咙里,咳嗽了半天。 风光无限的位置也总是危机重重。她有点担心,但又觉得这担心太多余。 如果他不能保护好自己,那他根本就不可能走到如今的位置。 可如果……现在的问题要比之前的难的多呢? 又是一个电话。 “看来你的眼光很不错。” 对面的声音冷嘲热讽。 “瑢玉,你不愧是我的女儿——” “——我才没有你这样的父亲!” 她突然抬高了声音。 “殷先生,生意是你的生意,可生活是我的生活。这世界我无论到哪都一样,这答案您满意了么?!” 她挂断电话,喘息的厉害。 然后,眼泪就毫无预兆的掉了下来。 生活……是自己的生活。 她揉了揉眼睛,擦掉眼泪。 可他说的对不是吗,事实上,自己从未离开过,生活……一直是一样的生活。 这世上的黑暗都是一样的黑暗,令人身心俱疲的阴谋算计,她从未远离过。 可是……还是有一点不同的。 玉看向报纸上那个拄着黑伞的男人,他的脸色依旧苍白,可那双淡蓝色的眼睛却好像会发光。 还是有一点不同的,她想。 起码现在的自己,有了心甘情愿接受的黑暗,和愿意去打破的原则。 各人自扫门前雪,休管他人瓦上霜。 我原本是为了远离这一切的,可我兜兜转转这么久,还是回来了。 玉突然笑了起来。 奥斯瓦尔德,这世界都是一样的,可还是有一点不同。 就是那片刻的宁静。 * “你最近总是很累啊……” 玉重复着他的话。 “你是觉得法尔科内小姐太任性了是么?” “洛可可这样不是没理由……”他皱着眉。 “可她再喝下次就该吐血了。” “还是个孩子呀。”玉拍了拍他的肩膀。 “你得宽容一下,当然,你已经很宽容了。对了,她叫你什么来着?老父亲鹅是吗?”玉突然笑了起来。 “我突然想起来那种大白鹅……打架可厉害了,我小时候被大白鹅追的满世界跑,要不是我外祖母来救我,我就要哭死了……” “啊哈,老父亲鹅。”他翻了个白眼,捂着额头趴在桌子上。 “洛可可……” “你真的很像一个父亲……”玉收回手,指尖掠过书页。 “奥斯瓦尔德,你有没有想过——” “什么。” 她眨眨眼。 “不,没什么。” 最后。 她只苦笑一声,摇了摇头。 第4章 悔 【十一】 “奥斯瓦尔德,在遇见你之前,我本来是准备当个隐士的。” 就职典礼前,玉去后台看他。 “什么?” 他突然明白过来。 “你说了中文。” “啊……”玉也意识到了。 “隐士啊……就是……不想出门,自闭了?” “你自闭了?”奥斯瓦尔德愣了一下。 “啊……我也说不明白。反正就是因为看谁都烦所以就去一个没人认识自己的地方闭门不出与世隔绝……我是不是又说中文了?” “玉,也许你试着把语气改的不那么平直,这样就不会意识不到自己突然说了中文——” “可我有口音很正常啊。算了这个不重要,可能我讲课太多有的词学生听得懂我就意识不到自己说什么了。” 玉摆摆手,扯起另一个话题。 “之前你跟我说你成了哥谭的英雄这事很好笑,其实我也觉得好笑。” “……是么。”他的表情怪怪的。 “是啊。”玉点点头。“这世界本来就是黑的,到哪都一样。可有些人就是喜欢自欺欺人把坏的说成好的,就好像自己依旧生活在一个很好的正义世界,这多可笑啊。” “……坏的?”奥斯瓦尔德看着她。 “玉,你觉得我——” “我看过太多种人了。” 她打断他的话。 “我们都知道这世界的运转规则,可总有人要套上个华丽的伪饰……奥斯瓦尔德,我们都知道这世界是黑的,而我只是不屑于虚伪说辞而已。至于你,还算不上虚伪。” “哈。” 他干巴巴的笑了一声。 “算不上虚伪么?人性和欲望也就是那些东西了,而我不过是个正经罪犯而已。” “正经罪犯也比衣冠禽兽好。真小人和伪君子,我还是更喜欢前者。” “玉……” “好了我知道自己说中文了。”她站起身来。 “所以总之……是你把我拉回这个烦人的世界的,先生。你得负责。” “……我会的。” 就职演讲不大顺利。红头罩帮乱抢扫射,彻底搅乱了局面。 台下的玉和台上的奥斯瓦尔德匆匆之中对视一眼,然后再没联系。 一个月,两个月。 奥斯瓦尔德在电视节目上说了胡话,形象算是彻底崩坏。 所以,支持率一路下跌。 其实他们支持的也不是他。 玉想。 他们支持的不过是一个幻想出来的救世主,他们自己不敢当,却又误打误撞的掉在了奥斯瓦尔德身上。 他之所以从神坛上摔落,也不过是因为他本就不属于那样“光正伟”的位置。 奥斯瓦尔德·科波派是不屑于掩饰野心和邪恶的真小人,才不是惺惺作态的伪君子。 可是真小人和伪君子,玉还是更喜欢前者。 【十二】 奥斯瓦尔德又不是市长了。 犯罪执照这种东西又被搞出来了。 当他在长桌对面侃侃而谈自己的想法多么多么完美优秀的时候,玉忍不住打了个哈欠。 “……” 奥斯瓦尔德一瞬间的尴尬。 “太无聊了么?” “是吧。”玉一手拖着下巴。 “你的想法的确很有意思,可我真的不感兴趣。” “那——”他莫名紧张兮兮的笑了笑。“——你最近有什么有趣的事情吗?” “我呀?”她想了一会。 “对了,下周三是我升教授的第一节课……如果你有空,我在阶梯教室最后一排帮你占个座啊?” “上……课?”他愣了一下。 “其实还有很多人会来看的,不会有人知道你是谁,又或者是不是为了我讲的汉朝巫蛊之祸。” “巫蛊?” “就是扎个小人咒你早死……我备课的时候差点笑死,可是看到最后我又差点哭出来。成大事者感情反而是最不重要的,汉武帝刘彻曾经也是那么喜欢卫皇后,到最后却还是把她逼死了……” 玉突然停了一下,她讲这些东西的时候思维很活跃,语速也总是很快。可奥斯瓦尔德那么认真的看着她,那么认真的把每一句都记在心里。 那双蓝眼睛看的她心慌。 “反正……就是个皇权至上的故事。” 她补了一句。 “玉,我会去的。” 可话说出口,奥斯瓦尔德却突然很可怕。 我们在乎的东西使我们拥有了弱点。 这话在他很久以前捅死一个小障碍时说过。 那么现在呢? 他,又在乎着什么呢。 诱饵一直就在面前,那个杂糅的矛盾,一身冷清的、烟火气。 可心甘情愿陷进去的,却是自己。 他紧抿着唇,握着黑伞的手在颤抖。 【十三】 上课之前,教室里就已经差不多坐满了人。 除了最后一排靠近后门角落的位置,一直空空如也。 就在玉以为奥斯瓦尔德是有事来不了的时候,他出现了。 彼此对视一眼,一切仍在继续。 而她讲课的速度一顿,再转身板书时,嘴角却带了几丝笑意。 奥斯瓦尔德看着讲台上的女人,腰肢纤细,五官柔和。 她还是那口平直的英语,不是没有起伏,却让人很难听出她的情绪。 他打开手机,狙击手说已经就位。 他握着伞的手抖的厉害。 一直到下课,学生涌出教室,而剩下几个和玉还在探讨问题。 她终于抽出身来找他,却看见他一脸奇怪的神情。 “怎么了?”她的手背贴了下他的额头。 “没发烧啊。最近太冷了,我煮热汤面你吃不吃?” 他突然就后悔了。 “没,没怎么。”他摆摆手,和她一前一后出了教室。 经过走廊转角的时候,奥斯瓦尔德下意识瞥了下狙击手的位置。而玉也注意到了。 “那有什么——” “不,没什么。”他突然抓住她的手腕,让她不得不转回头来。 力气大的她皱了下眉。 “奥斯瓦尔德?” “我……” 手机响了一声。 他收回手用力摁下按键,气息不稳,抖的厉害。 他后悔了。 是的,后悔了。 奥斯瓦尔德撤销了指令,终于长出一口气。 而玉瞥了眼他刚刚看过的地方。 狙击手起身,瞄准镜在反光。 笑容忽然凝滞了。 “奥斯瓦尔德。”她面无表情的看着他。 “发生了什么吗?” “什么?”他慌乱的抬起头,把手机塞回口袋里。 “不,不,没什么。你今天……很好。” “哦……这样啊。” 玉笑了一声,嘴角扬起,眼神未变。 “你也是。” 然后转身离去。 没有质问,没有再见,没有多说一句话。 殷瑢玉知道这世界的运转方式,知道无论哪里都是黑的,知道世界上只有两种人,知道情感终究大不过权力。 可她还是失望了。 也许我该做个消极的真隐士的。 玉揉了揉眼睛。 不找事不惹事。 各人自扫门前雪,休管他人瓦上霜。 可她当初居然以为真的会有人不同。 也许我错了。 她想。 * “殷小姐,我们老板邀请您——” “滚。” * 回到家开门。 有不想见的人。 于是玉摔门离开。 * 她躲了他半年,他找了她半年。 其实她也没藏,可她拒绝的态度的确太坚决了。 后来不知道谁就又放弃了。 听说他杀了法尔科内阁下,听说他又进了阿卡姆,听说他众叛亲离,听说他东山再起。 “殷小姐,我们老板邀请您——” “……滚。” 她头也不抬,只有笔尖在纸上沙沙的响声。 于是维克多关上门离开。 写字的声音突然停止了。 然后是抽了抽鼻子的声音。 写字声又响起——被电话铃声打断。 “瑢玉。” “……怎么。” “最近生意不太好做。” “……他和你对着干么。”她突然意识到些什么。 “他是在用生意倒着逼迫我——” “他坚持不了太久,给个台阶谁都好下。” 声音陡然尖利。 “可他之前想杀了我!” “可是你还活着。” 对面沉默了一会。 “而且他后来也后悔了。” “你是在为自己说话吧,殷先生?”她冷笑一声。 “没错,你们是真的后悔了。可你们都曾想杀了我也是真的。奥斯瓦尔德做过什么他自己清楚的很,你应该也没老到记不住吧?刘彻愿意为了绝对权力逼死妻儿,我倒是觉得你们可以做的更好——” “——那你难道要我眼睁睁看着你哥哥死吗——” “——那你就亲手捅我一刀吗!” 沉默。 于是她就在彼此的沉默中挂断了电话。 晚上的时候,玉主动找了奥斯瓦尔德。 一见面,他激动的站起来走向她。 “玉,我为我之前的行为抱歉——” 一个响亮的耳光。 奥斯瓦尔德震惊的看着她。而她只是把一把上了膛的枪强行塞进他手里。 “如果你想杀了我,那为什么不自己动手呢。” 她淡淡的看着他。 “奥斯瓦尔德,你才不是真小人。说你是伪君子,都是侮辱了虚伪这个词。” 第5章 谎 【十四】 “甜豆花……真的好吃么?” 玉狐疑的看着奥斯瓦尔德。 “啊?” 他点点头。 “是啊。” “啊……豆腥味不会很重么?难道不是咸豆花才会让它变成鲜味么。甜豆花是个什么东西啊,不伦不类离经叛道……” 越说越生气,越说越郁闷。而且重点是—— “玉,你又在说中文。” “我在自言自语,而且本来也不是说给你听的。”她又补了一句。 “你就当我是在骂你好了。” “……” 奥斯瓦尔德默默低下头,舀了一大勺甜豆花和芋圆塞进嘴里。 过了一会。 “玉,你还在为那件事生气么?” 她斜睨他一眼。 “你让我生气的事情那么多,你说的又是哪一件?” “……玉。” 他叹了口气。 “你知道我说的是什么。” “你真当我知道?”她的声音冷冷的,以一种俯视的角度看着他。 “好吧奥斯瓦尔德,我现在不生气了,可小肚鸡肠的我永远都会记得那件事情的。” 他慌乱的错开了视线。 甜豆花在嘴里,也好像是一种苦涩的味道。 “除非你答应我欠我好大一个人情。”她又补了一句。 奥斯瓦尔德突然抬起头,眼睛里闪烁着急迫。 “你说!” “啊……人情么。”玉故意掐着嗓子哼哼一声。 “等我想起来自己想要什么的时候再说吧。” * 一巴掌扇过去之后,奥斯瓦尔德就一直懵。包括玉那句用一半中文一半英语骂他的话,他也好像混乱的一锅粥。 “玉……我错了,我承认我做错了。我很抱歉,我真的很抱歉。我不是真的想要杀你的,我只是——” “你不是真的想要杀我?” 她冷笑一声。 “是啊,你们都不是真心想要杀我,不过是面对选择的时候觉得我并不重要,所以抛弃了我而已。可既然不重要,那也没必要留着了,奥斯瓦尔德,你现在手里不是握着枪么?开枪啊,你又不是没杀过你有什么不敢的!” “玉……” 他急的语无伦次,从脖子红到耳朵。 所以那一天的争吵还是没有结果。 直到—— 玉被绑架了。 “如果你们的老板是奥斯瓦尔德,那请告诉他——” “不,小姐,我们的老板只想杀了奥斯瓦尔德。” 玉微笑着用中文骂了一句。 “我他妈日了鹅了。” 【十五】 他这次选择了玉。 权力和她之前,他毫不犹豫。 她本以为是一场算计好了的戏码,可当子弹射进他小腹的时候,她就打消了这个念头。 奥斯瓦尔德这个人,为了自己想要的不择手段。可身体才是革命的本钱,所以他怎么可能会为了骗自己而演这种危险性极强的苦肉计呢? 后来法尔科内小姐突然出现力挽狂澜,救了奥斯瓦尔德也救了玉。 所以她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选择原谅他。 * “法尔科内小姐还是没有消息吗?” “他肯定是和维克多·萨斯在一起。” 他恨恨的说了一句,手上一用力,筷子就把面条夹断了。 “女大不中留哟。” “什么?” “哦,没事。”玉笑了起来。“我骂你呢。” 奥斯瓦尔德在那一天开始立志学习中文。 【十六】 哥谭最近一片混乱,什么这个那个瓦勒斯卡又回来了。玉看了好半天新闻,都没弄明白回来的到底是哪个瓦勒斯卡。 最近奥斯瓦尔德来的次数很频繁,多到玉都不大适应了。 “你有事没?我要上班了我待会有课。” 快迟到的玉对堵在门口的奥斯瓦尔德没有好脸色。 “啊,那我送你吧。” 于是玉就坐上了他的车。 她看了看表,似乎时间还会有剩余,烦躁的心情也一下子就平静下来了。 “刚才我语气不太好,不好意思。” “没事,我们是……”他顿了一下。 “……朋友嘛。” 玉看着他,嘴角扬起。 “是啊。” 沉默。 令奥斯瓦尔德尴尬不已也懊恼不已的沉默。 “玉,我——” “——法尔科内小姐最近还是没消息?” “……是。” “啊,也难怪。”她一副了然的表情。 “从阶层上来说,法尔科内小姐对你的善意大部分还是施舍的成分多一些——” “什么?” 奥斯瓦尔德突然看向她。 玉眨了眨眼睛。 “抱歉,是我口无遮拦。” “不……”他似乎在思索着什么。 “你说?” “……你们之间是阶层断层,你不会看不出来吧。” 他僵硬的点了点头。 “我知道,可这和……你说的那些,有什么关系。” “正因为法尔科内小姐和你阶层不对等,所以相处时的态度就会有微妙的不同。不过这也不是什么大事,世界上不对等阶层的人还能成为朋友的多了去了,其实影响也都不重要。” 她又补了一句。 “好了,我再说就像是挑拨离间一样了。” “不,玉,我不会这么觉得的。” 她看向他,嘴角扬起,可眼神没有变化。 “终有一天你会的,奥斯瓦尔德。” * 玉没有想到的是,自己上完了课奥斯瓦尔德居然还在等着。 等着接自己回家…… 想想都怪怪的。 最近他们见面的频率在不断上升,从以前一年到头来也难得见几次到现在一天都会偶遇无数次。 玉突然想起来那个“冰川期和气候变化引起朝代更迭”的说法。 盛极则衰啊…… 或许这么说也不对。 他们之间又不是一场声势浩大的攻城略地之战。 只是…… 只是什么呢。 玉摇摇头。 * “社会学那个教授是个极端民族主义者,上次开会的时候他坐我旁边,表情狰狞的就差点当场吃了我。” 某天吃晚饭的时候,玉和奥斯瓦尔德闲聊时说起。 他拿着筷子的手一顿。 “我明天就让人——” “等一下,我不是那个意思。” 她后反劲的意识到自己的话让他误会了。 “我自己教训了那个处处针对我的社会学教授,我把他从学院院长的位置上挤下来了,他气的当初高血压晕过去,现在好像还在医院呢。” 两个人都笑了起来。 “用自己的优秀让对手闭嘴,玉,你真的很适合当教师。” 奥斯瓦尔德微笑看着她,眼神里满是欣赏。 “是么。” 她却不以为然。 “我倒是觉得自己的性格不适合教书育人,真正好的引导者应该是带着学生积极乐观一些,而不是像我,消极避世,整天想着这世界烂透了要不行了,不是我先死就是这世界先完蛋。” 说完,她自己笑了起来。 “天哪奥斯瓦尔德,这世界要完了。隐士没有活路,只能选择做伪君子或者真小人。” 她笑着,脸颊上带着红晕。 奥斯瓦尔德看了一眼她手边已经空了瓶的红酒,连忙问。 “你喝了多少?” “在你来之前,我给牛排调红酒汁的时候就喝了一半。” 玉捂着脸在桌子上清醒。 “我一个学生送我的,我也不知道能不能喝醉,就是喝着喝着就……啊,悲观主义者的日常伤春悲秋而已,你不要在意,我自己都不在意。” 奥斯瓦尔德站起来,走了过去。 “要不然你先休息一下?” “我一个人能喝一斤白酒你怎么就觉得我喝多了呢?” “……玉你又在说中文。” “啊我没有你听错了。” “……玉,你这句也是中文。” “……” 她叹了口气,慢慢站起身来。 “奥斯瓦尔德,我好像真的喝多了。” “……玉,你还在说中文。” “哎呀不管了。”她烦躁的挥挥手。 “可我现在忘了英语怎么说了,要不然你给我找个翻译?” 她看着一脸懵逼的奥斯瓦尔德,又叹了口气。 “算了,就这样吧。我太对不起茅台五粮液洋河大曲古井贡泸州老窖剑南春……” 玉转身走向卧室,步子不稳,头还晕的厉害。 奥斯瓦尔德回头看了眼桌子上的酒,那就是一瓶白兰地而已。 “玉,你确定没事么?” 她突然停了脚步,转身看他。 “我……” 脚下一歪,差点跪地上。幸亏奥斯瓦尔德及时扶住了她。 “要不然我扶你——” “嘘。” 她比了个噤声的手势,两个人贴的很近。 奥斯瓦尔德眨了眨眼,下意识往后移了一下。 “我要告诉你个秘密。” 这句是英文。 “什么?” 她伏在他耳边边,呼吸打在他脸侧和脖颈,他的耳朵就红了一片。 但她说的是中文。 “奥斯瓦尔德,其实自从那天以后,我就总觉得我们的相识也就到此为止了。” “玉,你说的是——” “嘘。” 她嘟起嘴,把食指放在上面,恢复了英语。 “奥斯瓦尔德,这是个秘密。” “那你能不能用英语说——” “这是个秘密呀。” 她打断他,笑的不怀好意。 灯光昏暗,醉醺醺的女人脚步轻浮,半靠在他怀里。 许久,她就又说了一句。 “我知道你演了一出苦肉计。” 这回就是英语了。 第6章 真 【十六】 奥斯瓦尔德来找她那天,玉刚刚好丢了学院院长的位置。 这是那个社会学教授的报复。 啧,学校里的勾心斗角哟。 “我心情不好你别烦我。” 玉把奥斯瓦尔德关在了门外。 他听说了那个消息,但他觉得玉倒也是不至于为那种无所谓的事情生气啊。 所以他敲了敲门。 “玉,如果有别的事情你可以告诉我,我可以帮你想想办法——” “去死吧你。” “……” 过了一会,玉突然匆匆忙忙的开门,可幸好,他还在那。 两个人又对视了一会,然后玉就一把把他扯了进来。 地上一滩血,玉的裙摆上满是猩红可怖的颜色。她握着刀的手,还在抖。 奥斯瓦尔德瞪着眼睛,嘴张的大大的。 “你——” “我忙着分尸呢。” 话说到一半,玉突然笑了起来。 “你是觉得我杀人,很奇怪么?” 他看着她的眼神里有点莫名的……欣喜。 可嘴角却是苦涩的弧度。 地板上血淋淋的被割断了脖子的社会学教授,长桌两边站着哥谭恶人奥斯瓦尔德,还有一个浑身是血的单薄的玉。 “你去洗一下好了,这里我收拾。” 他熟门熟路的拿过她手里的刀,缓慢的蹲下身去。 而玉没有动。 他开始分尸。 身后的人终于开始挪动,地板发出痛苦的咯吱声,然后就是匆匆的脚步声。 过了有一会,可怜的教授已经成了黑色塑料袋里的一些碎尸块,奥斯瓦尔德长舒一口气。 玉从房间里出来,走到他身后。 “好了。”他看着她。 “没事了。第一次杀人难免——” “第一次?”她笑了一声。“怎么会是第一次呢。” 奥斯瓦尔德愣了一下。 “你以为我怕的是杀人么?”她补了一句。 “我怕的是我自己。我本以为……” 眉头皱起,指节摁在太阳穴的位置,她紧紧闭着眼睛。 “我本以为,我自由了。” “自由?” 他下意识重复了她的话。 “但很明显没有。” 她笑着回答,然后笑着笑着,坐在了长桌上。 “谢谢你啊,企鹅先生。” 熟悉的称呼,他的嘴角抽了一下。 “没什么……玉,你杀人我不觉得奇怪,当然,不是说你看起来就会杀人,只不过我觉得能和我聊得来的人,起码不会是手上清清白白干干净净的。说黑白这些东西,说到底还得是经历过才知道。” “哦,这样啊。” 她淡淡的回应了一句,垂下眼睛盯着他手上的血,似乎着了迷。 “我本来是为了躲避过去那个我才来到哥谭的,可你却告诉我,能和你认识就注定了我还得是过去那个我……” “其实也没那么糟。” 奥斯瓦尔德从口袋里抽出手帕,擦拭着指尖的血。 “你总说不找事不惹事,可你才没有那么冷漠。” “冷漠?你见过热心肠的杀人犯么?面前就一个。” 说着说着,玉笑了起来,奥斯瓦尔德也笑了起来。 僵硬冰冷的气氛就这样在笑声里溶解了。 “吃点东西么?想办法把这个老东西分批次拖回家我可要累死了。” 玉站起来,然后突然逼近奥斯瓦尔德。 彼此的身上都带着浓重的血腥气,挥之不去。 “不管怎么说,还是谢谢你。” 她笑着,落在他唇边一个吻。 奥斯瓦尔德愣在原地。 “到底吃什么啊。” 她一边问一边走向厨房。 “你不说,我就煮面吧,有新鲜小白菜,西红柿也有……” 唇边温热柔软的触感和血腥气一样挥之不去,奥斯瓦尔德咽了口口水,突然觉得脑子一边空白。 “面,面,面就行——” 回过神来,厨房的门已经关上了。 奥斯瓦尔德做了几次深呼吸,可脸颊依旧热的厉害。 他握着染了血的手帕,突然不知所谓的四处看了看。 窗台上一枝白梅开的正好。 冬尽了。 【十七】 “法尔科内小姐还是没有消息么?” “啊,事实上我们刚刚才通过电话,而且我也刚刚才听完她一番失控的喊叫。” “洛可可·法尔科内……”她沉吟一会。 “到底是个怎样的人啊?” 于是就有了一个故事。 “哦……” 她点了点头。 “孩子长大了,就成了可怜的大人。” 玉最终盖棺定论。 “他们过不好了,也许会在一起吧,但只有不安宁的、彼此折磨着的状态下,法尔科内小姐才能觉得好一些,也只有这样……她心里才能舒服一点。” “你是说洛可可和维克多?” “不然是和你么?” 玉颇为好笑的看了他一眼。 “你想什么呐。” “没什么。”奥斯瓦尔德干巴巴的笑了两声。“就是看你突然对洛可可的事情这么感兴趣,有趣而已。我以为你对什么都……” 他顿了顿,一个词没有说出口。 “怎么呀,别憋着不说啊。” 还是沉默。 奥斯瓦尔德看着她,又匆忙把视线别开,过分慎重的斟酌着那个词。 于是玉也笑了一声。 “我之前算是和你说了法尔科内小姐的坏话,所以现在怎么也得替她的坏脾气辩白两句,才不算白背后说嘴一回啊。” 她伸手去拿桌子上的酒瓶,奥斯瓦尔德想了一会,没有阻拦。 “对了玉,你上次跟我说——” “我那次喝多了我不知道我说的什么。” 他眉头一沉。 他甚至还没有说是哪一次。 心里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可抬起头看着若无其事的玉,那个不安的念头就又被打散了。 “你很喜欢孩子么。” 她突然问了一句。 “啊?” 他好像没反应过来似的,可等到反应过来了,就又陷入一种很奇怪的惊异中了。 “孩子?” “是啊,法尔科内小姐,还有马丁。” “我……事实上……” 他不知道该怎么说,他观察着玉的脸色,突然觉得气氛也跟着紧张起来。 “你干嘛呀。”她莫名其妙的看着一脸谨慎的奥斯瓦尔德。“你又怎么了?” 突然想起来索菲亚之前以法尔科内名义办的孤儿院,还有里面那些不大讨喜的孩子。 除了马丁。 “不,我其实不大——你喜欢孩子么?” 硬生生的一个转折。 “我小时候挺喜欢的,觉得可爱好玩。但是……” 她笑了起来,随即笑的不能自已。 “但是实际上,我更喜欢掐他们,打他们,看他们哭。我觉得我心理变态,不,我可能是真的心理变态。” 笑完,她一口喝光了杯子里的酒。然后定定的看着奥斯瓦尔德。 而奥斯瓦尔德还在消化她刚刚那些似乎是玩笑的话。 “你看,其实你并不了解我。虽然你以为我们彼此了解。”她又倒了一大杯酒。 “可能是最近心情不好吧,发现现实和幻想相差甚远,脾气也跟着糟糕。其实我哪是为了洛可可·法尔科内说话呀,我是为了我自己说呢。我不是没有忍受过不公,但是我还是忍不住杀了我的同事……但他真的有够烦人啊,自以为是高高在上的嘴脸,不同标准成了理所当然。他他妈以为自己是谁啊,白人了不起么?这比‘驴觉得自己比马叫的声音大就优越’还要幼稚的不可理喻吧。啊,千百年的东西我也改不了。自以为高高在上的永远高高在上的态度那轮得到我管啊……不过他烦到我了,没办法,这是哥谭,这世界处处都是黑的,可是哥谭让我暴露本性了,我只能入乡随俗,割断他喋喋不休的舌头,顺便割断他的喉咙——” “玉……”他终于回过神来。 “如果你需要帮助,我在。” “啊,熟悉的话呀。” 她放下酒杯,眼里毫无醉意。 “顺便告诉你一句,我真的很能喝。你上次不会真的以为我醉了吧?” “……玉?” “算了,你当我现在喝多了吧。”她摆摆手。 “我现在看起来太矛盾了,当然,肯定矛盾了。长久压抑在一个不适合自己的环境里,一边尽力去修补幻想,一边还厌烦这些虚伪和做作……算了算了不说了。刚才我们说到哪了,法尔科内小姐么?没错就是她。我可怜她。” “……玉。” 他再一次叫她的名字。 “你真的还好么……我是说,不管你有什么事我都可以帮你。” 奥斯瓦尔德握着餐巾的手攥紧,他看着她。 “真的,只要我可以做到。就算做不到我也会尽力去做到的。” 她眨了眨眼睛,勾起一边唇角。 “是么。可是……为什么呢?” 他愣了一下。 是啊,为什么呢。 为……什么呢? 没有答案。 许久,玉站起身。 “明天见吧,奥斯瓦尔德——” “为你!” 奥斯瓦尔德突然回答,他也跟着站了起来,握着黑伞的手因为情绪而颤抖。 “为你,玉。” 他努力把话说的更为完整。 “为了你,因为、因为、我不能没有你。” 似乎是意料之外的答案。 玉别开视线,眼里的水光一闪而过。 “我不能容忍虚伪,奥斯瓦尔德,而你一次又一次的让我违背原则……你是要我不做自己么?还是说你需要的实际上是你那位不幸离世的母亲?” “这和我母亲没有关系!” 玉看着他,笑了笑。 “你根本不知道你冲动之下说了什么幼稚的话,你只是觉得你想说而我想听,可实际上……那也只是你觉得。” 第7章 矛 【十八】 “先生,历史学告诉我们,成者为王。” “那失败者呢,教授?” “失败者……”她顿了顿。“我从不在意失败者的死活。” 过了一会,他说。 “教授,我不会失败。” * 很多话当时说过也只是说过了。 后来想想,也不过如此。 玉最近开始拒绝和奥斯瓦尔德见面。 社会学教授的死没能把学院院长的位置还给玉,但这已经不重要了。 一条人命,奥斯瓦尔德替她处理的很好,不着痕迹。 “你爱他么?” 电话那头,父亲这样问她。 玉没说话,过了一会,她直接挂断了电话。 三天后,殷瑢时来到哥谭。 那是玉的哥哥,父亲曾坚定不移选择过的哥哥。 他来见了玉,语气很好,态度也温和。 他说,父亲其实还是在乎玉的。 她喝下一口从家里带来的茶,嘴角笑意浅浅。 “是么。” “难道不是么?” 殷瑢时反问。 “你该回家了,小玉。” “那那个老头子也该死了吧——” 一耳光扇在她脸上,茶杯摔在地上,碎了一地。 玉转过头来,揉了揉嘴角。 “还装么,不太像了,你也忍不住啊。” 玉就这样被拖着头发强行带走。 消息传到奥斯瓦尔德那里的时候,人已经到了码头。 玉没有挣扎,相反的,她异常的冷静。 因为一切尽在掌控之中。 * 所以子弹打穿殷瑢时脑子的时候,殷瑢玉一点也不慌张。血溅了她一脸,嘴角是讽刺的浅笑。 “奥斯瓦尔德,你知不知道我把你也一块算计进去了。” 每次她说一些不想让他知道的话的时候,她就会说中文。 “可现在,我也是真小人了。甚至比你的手段还要卑劣。” 她笑了一声。 “我们可真般配。” 【十九】 “哥谭没有农业支撑,是个完全靠资金运转的资本城市。你以为,丢了最大的生意的你还能撑多久?” 长桌两端,玉捻着书页问他。而奥斯瓦尔德双手撑在额头上,眼神阴冷狠毒。 过了一会,他抬起头看着她,眼神柔和下来。 “我不后悔。” 单薄的书页从指间落了下来,她第一次慌乱的错开视线。 也许她错了。 也许一开始多完美,后来就会有多么出其不意的不堪。 物极必反、盛极必衰。 【其实自从那天以后,我就总觉得我们的相识也就到此为止了。】 而他们永远都不会知道。 * 现在的奥斯瓦尔德需要传统黑帮势力的绝对支持,而还有太多的尚未完全掌控。 所以,玉去找了洛可可。 只要一个法尔科内姓氏的支持,她相信奥斯瓦尔德就可以逆转局势。 因为生命安全问题,奥斯瓦尔德最近不让玉单独出门,甚至给她派的保镖也比自己的少不了几个。 但她还是有办法把他们甩掉的。 “所以……你就是那天和奥斯瓦尔德一起站门口吹风的人?” 洛可可说这句话的时候,正好把维克多大头朝下摁倒在草地上。 引她进来的老太太笑了笑。 “洛可可这孩子就是喜欢打闹。”然后又对刚刚起来的维克多说了一句。 “你干嘛又惹人家生气啊。” 维克多:??? 一脸懵逼且委屈的维克多被奶奶领了出去,洛可可走到玉面前,擦了擦在后院草地上打闹留下的痕迹。 “奥斯瓦尔德为什么会丢掉这笔生意,你比任何人都清楚吧?” 这就是法尔科内。 理所应当如此。 玉弯了下嘴角。 “无论如何,他现在需要你,你总不能不帮忙。” “如果我真要帮忙的话。” 洛可可看着她,补上后半句。 “我就先帮他解决掉你这个骗人感情的骚浪贱。” 玉眨了眨眼睛,嘴角笑意未变。 “随你怎么说,去帮帮他吧。” 洛可可扯着嘴角笑了一下,从她身边绕了过去。 * 法尔科内这个姓氏的确有很大的影响力和号召力,洛可可的支持代表了权力的归属与依附。奥斯瓦尔德现在倒算是有了背水一战的资本。 可是还不够。 哥谭又乱了,人人都要他下台,现在是腹背受敌的绝境。奥斯瓦尔德,也已经很久没来看过她了。 但他们也已经找不到更多的筹码了。 还有一个解决办法,一劳永逸。 她突然觉得自己很好笑。曾经拼了命的要摆脱虚伪,到最后自己比谁都虚伪;曾经毫无保留的奉献真诚,到最后自己却在试探别人的真诚。 曾经渴望真心,可后来得到了,才发现自己根本就不敢要。 不能要。 攥着书页的手再发抖,松开手,褶皱的书页努力恢复原状,却是徒劳无功。 “父亲。” “什么?” 电话那头,殷先生恍惚了一下。 “哥哥是我杀的。” 语气坦然自若。 “你来接我走吧,我闯的祸,我自己负责。” “殷瑢玉,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我清楚的很。” “好……” 似是叹息。 “原来你真的很爱他啊。” 电话挂断,玉有些支撑不住自己的身体,一下子趴在了桌子上。 眼泪顺着鼻尖掉在桌子上,很快就消失不见。 如果没有过去的一切,那今天的我就不会是现在这样的我。 可如果不是现在这样的我,又怎会和奥斯瓦尔德相识一场呢? 晚上的时候她去找他,穿着几年前第一次在哥谭大学遇到时穿的裙子。 黑色长裙,简单到没有任何装饰,就像是第一眼的玉,冷漠疏离。 “我知道你很忙。” 她拎着一个小盒子,在他办公室门口站定。 “但就十分钟,可以么?” 吵到自己脑袋都疼的洛可可看了眼同样不大高兴的奥斯瓦尔德,又看了下门口的女人。 “好吧,各自冷静。” 她推开玉,出了门。 于是一切都静了下来。 “如果你正好生气的话——” “——不我现在不生气——” “——那我煮了糖水和凉茶。” 玉看着他,突然愣了一下,然后无奈的摇头笑了笑。 “那你是不要了?” “我可没说过这句话。” 奥斯瓦尔德站了起来,走到她面前。 “好久不见啊。” “啊,好久不见……”她低下头,然后又很快抬起头看他。 “以前半年不见你都不会说这话,现在这才几天?” “没办法,你能让我冷静下来,而我现在越来越需要你了。” 答非所问,但是他想说的。 玉没有说话,只是把几个小碗拿出来摆到桌子上。 “我记得我家楼下的张先生珍珠奶茶很好喝。 ” “哦,差不多。也就都是那些东西吧。”玉随口应了一句。 奥斯瓦尔德跟着笑了笑,但目光渐渐落了下来。 “玉……你是不是,有事?” “怎么,两分钟都不到,就急着赶我走?”她转回身,笑着看他。 “奥斯瓦尔德,我没事就不能来找你么?难道……你不会想我么?” 他的脸色一下子变得很古怪。 “我以为,你不希望我——” “你以为你以为你以为。” 玉摆摆手。 “你怎么知道我怎么以为?” “可你表现出来的是那样的。” 不知道回答什么的时候,实话是最好的答案。 “不。” 而玉的回答斩钉截铁。 气氛凝滞了。 “不尝一下么。”她把糖水推了推。 奥斯瓦尔德走过去,正要拿起——玉突然侧身站在他面前,距离近到只要俯身就可以接吻。 而玉也的确这样做了。 奥斯瓦尔德愣了一下,然后选择回应这个吻。 “你最近越来越难看透了。” 他说。 “是吗。”她想了想。“好像真的是这样。” 然后又补了一句,突然的、理所当然的。 “我知道那天的绑架是你安排的。” 奥斯瓦尔德突然怔住了。 “但我装作不知道,直到今天。”她看着那双疑惑和惊讶交织的蓝眼睛。 “因为你想过杀我,所以我也算计了你一回。就是这次。” “什么?” “行了奥斯瓦尔德,就算当时你冲动,可事后你真的就没有怀疑过么!” 清冷的声音骤然凌厉起来,奥斯瓦尔德就好像是第一次认识她一样。 “我知道父亲会派哥哥来带我回去,所以我才找准时机不断挑衅他刺激他。在码头他扇我那一耳光你正好看见了吧,当然,我也算准了你会开枪。” “奥斯瓦尔德,我说过的,你真的从来都不了解我。而我们之间,看似关系简单的不得了,实际上却不比你和那些人的勾心斗角少。” “为了生意,你未必会杀了殷瑢时。可为了我,你一定会的。” 她深吸一口气,撑着那个只有嘴角扬起的笑容。 “法尔科内小姐说得对,我的确是个利用你感情的女骗子。你自私虚伪,可我比你更自私,更虚伪呢。” * “我本以为我会记下你的辉煌。可没想到,还是挫折更多些。” “能记下那些屈辱,教授。”他看着她。“也得一直在身边才能做得到。” “是的,先生。” 最后她答道。 * 很多话当时说过也只是说过了。 后来想想,也不过如此。 所以奥斯瓦尔德,很抱歉,可我不能陪你了。 作者有话要说: 平均绩点过3.5就he 不过就be 还剩最后两专业课,我会加油的! 第8章 盾 【二十】 哥谭,炸了。 不过那都是他们码头分别之后的事情了。 * “你还是来送我了。” 码头上,玉拎着一个小包,等待十分钟后的渡轮。 “你真的……走?” 说这话时,奥斯瓦尔德的表情僵硬的厉害。 没有虚伪客套,没有多余情感。 麻木却失落,这是最真实的他们。 “看来你终于知道我到底是个怎样的人了。” 她又补了一句。 “只可惜,我们真正彼此了解的时候,也就是道别的时候了。” “你真的要离开哥谭吗?” 奥斯瓦尔德好像没听见她说什么一样,只是不断的重复着那个问题。 “玉,你真的不留下么。” “既然那些用来掩饰目的的手段你都看穿了,你还不清楚我想要什么么。” 清楚。 很清楚。 只是…… “我真的喜欢你。” “……谢谢。”这是她的答复。 “但我不能。” 后半句就是死刑判决书了。 奥斯瓦尔德突然想。 第一眼的玉冷漠疏离,后来发现她温柔善良。 可现在才知道,她实在是很自私残忍的一个人。 她不是没有承认过,但奥斯瓦尔德自己认清,那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好。” 他突然笑了起来,笑的表情混乱,笑的浑身颤抖。 “玉,既然这样——” 奥斯瓦尔德猛地从腰间掏出一把枪来,对准玉的心脏位置。 她的眼神里闪过一丝不可置信,却很快又化为一种坦然。 “这样……也好。” “那也只是对你好!” 他吼了出来,握着枪的手颤抖着,可迈向她的步伐却坚定无比。 “你以为,你,你对我有这么大的影响,你以为,我会让你随意的脱离我的掌控么!你以为……离开哥谭就皆大欢喜了么!” 玉望着他的眼神冷漠而淡然。 “是啊,的确如此。” “撒谎!” 一耳光。 她被他打的愣了一下,整个人踉跄一步又很快站定。 “那你觉得呢?也许,你是觉得在学校那天就该直接让狙击手开了枪吧!那样才是真正的双赢对不对。” “你以为问题就在那天么——” “当然不是。” 玉上前一大步,握住枪管抵在胸口。她看见奥斯瓦尔德明显身体后倾了一点。 玉冷笑一声。 “问题出在菲什·穆尼来学校的那天,问题还出在我没杀你反而救了你那天。你没有问题,问题在于我,在于我多管闲事滥做好人,而且,还心机深沉很会骗人。” 枪口下移一寸,又很快被玉挪了回来,紧紧抵在心口。 “如果今天是要把所有是非说清楚的一天,那么奥斯瓦尔德,不妨我现在就和你说一句。无论你今天做什么决定,只要是从此以后不再见面联系,就对谁都好。问题,不是早在第一天就存在了么。” “你……说的很对。” 汽笛声近,一声枪响。 身体骤然没入水中。 一个人的故事开始于码头,而另一个人的故事结束于码头。 哥谭,今日阴雨。 【二十一】 “老板,法尔科内那边——” “滚。” * 就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就好像一个活生生的人,从来都没有来过一样。 就好像…… 他们从未相识一场。 奥斯瓦尔德今天心情不好,谁都看得出来。房间里碎了一地的玻璃陶瓷也都看得出来。 就连隔壁对头每日九死一生的洛可可·法尔科内也知道,正因为知道,她还送来了一封信。 一封信。 来自殷瑢玉。 * 奥斯瓦尔德 见字如晤 更盼安好 既然相识亦相熟,那我便不惧直言了。 你我都知道,你是会为了目的不择手段的人。所以在学校那天我也在想,如果,这是你的苦肉计,那么是不是也就代表着我是你不择手段的目的呢? 我希望是的,所以我选择自欺欺人的继续信任你,就假装什么都没有发生过,被你蒙在鼓里。可现在,我骗不了自己了。 这世界上只有两种人,而我本以为我可以做个隐士远离这个讨人厌的世界,可我不能。我做不了隐士,因为我容忍了世俗的不完美,感情的虚伪和信任的裂痕,却还总是标榜自己的理想世界。 我实在是个标准的伪君子。 我总自视甚高,觉得看透了这个世界,却没有发现,其实自己本质上就是一个俗透了的凡人,就是自己最讨厌的伪君子。奥斯瓦尔德,我当不了隐士了,我救不了你,你也帮不了我。所以……伪君子该去走自己的路了。 这条路本就该是一个人的路,无论是你还是我。这条路本就是我们注定了要走的,可偏偏还是在我那天的心软里错了一步。 可现在,如果不再心软,路便又在脚下了 因为你也知道什么才是最好的选择。所以比起有人陪着,奥斯瓦尔德,你还是更适合一个人在哥谭活着。 “各人自扫门前雪”是说说罢了,“休管他人瓦上霜”更不可能是我会永远坚守的原则。 可无论如何,我望你知。我不悔、也不怨。 哥谭是深渊,愿你步步谨慎。 此行孤苦,愿你终能得偿所愿。 无论今日结果如何,初见时便已有了结果。我不争什么,只希望我离开哥谭前的最后一刻,能够勉强看起来像个安于天命坦坦荡荡的隐士罢了。 见信安,愿你安。 此后,我们再不见了。 * 奥斯瓦尔德看着信,许久,把信纸放到蜡烛上点燃。 “可可只送来了这个?” “法尔科内小姐还带了一句话。” 记账半个幕僚的潘先生清了清嗓子。 “她说,哪怕是在哥谭,也不是人人都能有重活一次的机会的。” 信纸干燥,烛火很快就燎了上去。燃尽每一语气疏离的字句。 “我知道了。” 他神色恹恹。 “你出去吧。” 房门开合,带起一小阵气流吹过,火就燃的更旺了。 奥斯瓦尔德那双淡蓝色的眼睛紧紧盯着燃烧的信纸,一直到某一句—— 捻着信纸的手猛地一甩,纸掉在桌面,他慌乱的拍打着熄灭火焰。 将燃尽的纸张残破,却是刚刚好要烧到那一句。 【你还是更适合一个人在哥谭活着】 不用想都知道,若是这句话她说出口会是怎样的语气。 比匕首还要冷漠生硬,比毒.药还残忍致命。 所以,这是玉。 他花了四年时间,终于看懂的玉。 奥斯瓦尔德握着那一半信纸,哧哧笑了起来。 桌面上摆了个相框,照片上的女人笑容浅淡,不达眼底。 黑发黑眼,一双柔圆而尾尖上挑的眼睛,细直的眉形,还有冷淡的笑意。 典型的亚裔长相,又多了些刻薄、难以相处的气质。 但又似乎不止这样。 这是他第一次见到她时的全部想法。 如今看来,的确如此。 奥斯瓦尔德把照片拿出来,和烧了一半的信纸一起丢进了抽屉的角落。 而烧尽的余灰,他轻轻一吹,就都散了。 就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就好像一个活生生的人,从来都没有来过一样。 就好像…… 他们从未相识一场。 * 与此同时,哥谭码头。 一个浑身湿透的女人从水下钻了出来,正费力走向城镇。 码头是某个人故事开始的地方,而现在,他也用了和戈登同样的方式写下另一种开始。 玉回身望去,水面上已经不见父亲派来把自己直接处死的手下了。 假死脱身,赠以自由。 她踉跄着裹紧大衣,却扬起嘴角,笑意第一次直达眼底。 * 今日哥谭,一如往常。 作者有话要说: 我,理直气壮,大声说—— 这可是HE! (虽然我绩点还差0.0几) 当然,如果你们没有看出来是he,那就是没有看懂 结尾这里这俩人的默契,给了彼此一条更好的路,简直不能更甜好不好!灵魂程度的了解啊这是! 鹅帮玉彻底解决了过去的麻烦,让她以后都可以自由做自己 玉帮鹅斩断情丝无牵挂——不是,是更坚定的在哥谭黑帮大佬的路上独立走下去,一路披荆斩棘无人能敌 他们的人生是相交线,相识一场之后,就都是更好的自己 (啊我这一顿彩虹屁) 反正,他俩的单人故事就现在这里告一段落啦 至于喜闻乐见的哥谭同人系列大乱炖,麻烦移步隔壁洛可可那里去 《这个杀手头好冷》 看玉和鹅,维尔希斯和杰罗姆,洛可可和维克多,在哥谭第五季搞什么大事情 晋江水深,你我江湖再会啦!